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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张海华  文/摄


    失眠的原因有很多种,如果我告诉你,有人睡不着是因为午夜的窗外始终有只鸟在叫,你会信吗?如果我再告诉你,在夜里,一个城市里好多小区的居民,不约而同地被某种奇特的鸟叫声吵得影响睡眠,你会信吗?


    恐怕,你不信也不行。因为,这事就发生在宁波,甚至也发生在我家对面。而且我还当场将这种叫声独特、长相更怪的鸟儿“捉拿归案”,有照片,有视频,有声音,可谓“人证物证”俱全。


    众人“投诉”午夜鸟叫


    今年5月底,有朋友通过微信给我发来一段音频,问我那是什么鸟。他说,这鸟最近突然来到了小区,晚饭后就开始叫,直到午夜、凌晨还在叫,声音大得很,吵得心烦。我一听,“啾啾啾!啾啾啾……”一连串如机关枪扫射一般的鸟叫声便传了出来,而且持续了很久。


    这显然是普通夜鹰的叫声,再明显不过了,属于绝对不会弄错的鸟叫声。


    6月初,又有人给我发来音频,问:“那是什么怪叫声?和物业管理人员一起找了半夜,都找不到声音的来源。”我说,这是普通夜鹰,在我们小区也有。她说:“还真是鸟啊。太影响睡眠了!能有啥办法赶走它吗?”


    几天后,又有人发来了音频……我几乎都不用听了,肯定又是来“投诉”普通夜鹰的。不过,说起来,这不是我第一次接到关于这种鸟的“投诉”。最早的“投诉”,发生在2017年。那年5月,朋友晓东也曾发给我普通夜鹰叫声的录音。他说,这只鸟最近一直在他的姑姑所住的奉化的一个小区,“整夜整夜地叫,‘啾啾啾!啾啾啾!’附近居民都有点受不了了”。“特别是楼下的老伯,为此每天失眠,精神都快要崩溃了”。晓东如此转述他姑姑的话。


    去年初夏,在我家附近,我第一次亲耳听到了普通夜鹰的叫声。在它连续叫了好几晚后,我终于忍不住,专门拿了录音器材下楼去录音。谁知,这家伙似乎存心跟我捉迷藏,我一下楼,它就死活不叫了。而且,此后,它仿佛从我住的小区突然消失了,再也不闻叫声。


    今年6月上旬,有一天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,忽然,窗外传来一连串“啾啾啾”的尖厉刺耳的叫声。“普通夜鹰又来了!”我放下碗,走到阳台的窗前。在昏黑的夜色中,我居然凭肉眼一眼看到它了。


    我家住6楼,而就在我家斜对面的几十米外的那幢住宅楼的楼顶,有只鸟正站在一根竹竿的顶部不停地叫(这户人家在楼顶的露台上种蔬菜,因此插了几根竹竿)。从鸟儿的黑色的剪影来看,明显是一只普通夜鹰。


    后来几天,它每天晚上七八点钟开始叫,一直叫到凌晨,期间只有少数几次停歇。有天深夜,我终于忍不住,在自家露台上架好了相机与“大炮”(超长焦镜头),拍到了照片与视频。晚上拍鸟,乌漆墨黑一片,连相机的自动对焦都不起作用了,我只好使用手动对焦加高感光度来拍摄,图像质量虽然欠佳,但好歹是记录到了。后来,我拿了高亮手电照过去,虽然隔了几十米,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鸟儿眼睛的大面积反光。估计是受到手电光线的影响,几秒钟后,它飞走了。


    “夜鹰大年”成了迷


    次日,我把自己拍到的普通夜鹰的图片与视频,转发到了宁波鸟友的微信群里。结果,好几个鸟友都说在自己小区也听到了这叫声,也有的鸟友说是朋友发鸟叫音频给他来辨认。由此看来,原本难得一见的普通夜鹰,今年在宁波市区可谓“遍地开花”。


    此前,我曾写过一篇题为《绶草大年》的文章,讲的是原先在宁波非常少见的野生兰花绶草,忽然间于2016年初夏在市区草坪上冒出无数,并且此后每年都如期开花,令人啧啧称奇。但是,这背后的原因,却实在令人费解。如今,绶草之谜未解,“夜鹰大年”之谜又来了。


    说到这里,有必要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普通夜鹰这种鸟。有好几个人曾经问我:夜鹰和夜莺是同一类鸟吗?答案是:完全没关系。夜莺在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,是一类有着美妙歌喉的小鸟,具体有很多种,这里且不去说它。那么夜鹰是一种鹰吗?也不是,夜鹰根本不是鹰、隼之类的猛禽。


    普通夜鹰是属于夜鹰科的鸟。中国有多种夜鹰,但在浙江分布的,目前所见就普通夜鹰一种。羽色斑驳的夜鹰具有极好的保护色。在古代,它被叫做“蚊母鸟”,现在则还有个更知名的绰号叫“贴树皮”。


    我第一次在野外见到普通夜鹰,是2008年4月在杭州湾湿地的一条砂石小路上。当时,它静静地趴在地面上睡觉,我第一眼看去,还以为是块石头。2019年10月,在上海南汇海边的树林里,我又遇见一只趴在树干上的普通夜鹰。看到它的一瞬间,就知道它那“贴树皮”的外号是多么贴切。


    它的嘴在闭拢时看上去很细小,似乎跟身体的比例很不相称,但由于其口裂很深,因此实际张开时就很大。另外,嘴边还长着两排“胡须”状的刚毛,有利于它捕捉飞行中的昆虫。这种鸟,白天常栖息于树干或地面,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,则开始在空中轻盈地滑翔,张大嘴捕食蚊子、蚋、蛾等飞虫。


    古人注意到它老是在蚊虫扎堆的地方出现,还以为蚊子是从其嘴里吐出来的,因此称它为“蚊母鸟”。谁知事实刚好相反,它不是在产生蚊子,而是在吞食蚊子。


    在华东,普通夜鹰属于夏候鸟,即跟燕子一样,春来秋去。因此,今年在宁波市区大量出现的普通夜鹰,都是过来繁殖的鸟。


    勇敢的夜鹰妈妈


    说起来宁波繁殖的普通夜鹰,我还真遇到过一位勇敢的鸟妈妈。它为了保护自己的从雏鸟,使出了“调虎离山计”。


    那是2016年夏天,鸟友在四明山的一个废弃采石场偶然发现了普通夜鹰及其雏鸟。于是,我也准备去拍摄。时值6月上旬,天气很热,我扛着沉重的器材气喘吁吁爬上小山坡,居高临下,用望远镜对普通夜鹰藏身的地方进行地毯式的“逐行扫描”,但很遗憾,看来看去,现场除了碎石还是碎石,直看得头晕眼花,就是不见鸟。


    走下山坡,心有不甘的我,放下“大炮”,小心翼翼爬上石堆,谁知没走几步,忽然脚底下飞出一只黑乎乎的鸟,把我吓了一大跳。扭头一看,只见一只夜鹰的成鸟“跌落”在下面的空地上,翅膀张开,不停扑腾,似乎受了伤不能起飞的样子。普通夜鹰的雌鸟与雄鸟长得几乎一样,不过,按照《中国鸟类野外手册》所说的判断方法,即“雌鸟似雄鸟,但白色块斑呈皮黄色”,那么我眼前这只鸟应该是雌鸟。


    但我一眼就看出,它不是真的受伤,而是以假装受伤来吸引我的注意力,诱使我去追它。这种企图调虎离山的“苦情计”,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保护它的孩子。很显然,夜鹰的巢就在附近。于是我立即停住了脚步,一动也不敢动,唯恐一不小心踩到了夜鹰的位于石堆表面的巢及其雏鸟。低头仔细一看,啊呀,就在我前方一米处,两只暗褐色的毛茸茸的雏鸟紧挨在一起,静静地趴在“巢穴”中——其实算不上一个巢,只是乱石堆中的一个略微下凹的地方,周边散落着很多枯树枝。这个区域,我刚才在山坡上用望远镜看过了,居然没发现这一大两小三只鸟趴在这里。


    我用随身带的小相机快速拍了几张雏鸟的照片,立即撤退。此时,它们的妈妈依旧在下面扑腾,让人看了于心不忍。鸟妈妈见我下来了,立即飞到了山坡下的一块高处的石头上,俯视着,严密观察我的一举一动。我拍了几张,赶紧识相地离开了。


    夜鹰的故事基本上讲完了。希望大家在了解了之后,能对这种鸟多一些好感与包容,不再因为其长相另类、叫声不中听而厌恶它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