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憾之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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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车轮碾死的白头蝰

张海华/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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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头蝰

王聿凡/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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华南兔

周佳俊/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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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安髭蟾

王聿凡/摄

    张海华


    2015年年底,我在晚报副刊上发表过一篇题为《寻“万鱼户”不遇》的文章,说的是这么一件事儿:那年11月底,我驱车400多公里,特意从宁波赶到丽水,原想一举两得,先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,然后晚上去高山上拍绰号“胡子蛙”的崇安髭(zī)蟾。谁知人算不如天算,那次竟然是“一举两不得”,只拍到“胡子蛙”的蝌蚪就失望而返。


    那一回,算得上是一次“经典”的遗憾之旅。从事自然摄影多年,类似的故事经常发生,原本不足为奇,不过,还是有两件事一直让我有点难以释怀,它们跟两种小动物有关:一是白头蝰,二是华南兔。下面就让我来详细说说。


    多年苦寻白头蝰不遇


    近些年,有一种蛇,在国内只要一被发现,就会被新闻媒体争相报道,那就是长相奇特、行踪神秘的白头蝰。至今犹清楚地记得,我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关于宁波境内出现白头蝰的报道,是在2013年。那年6月19日清晨,市民应先生在余姚市大隐镇的山脚下,看到了一条“怪蛇”,该蛇最具有辨识度的特征就是:略呈三角形的蛇头呈白色。有报道引用应先生的话说:“它通体是黑褐色的,皮上有好多圈橙色的条纹,颜色非常鲜艳。最恐怖的是蛇头,远远望过去像个骷髅,阴森森的。”这就是普通人见到白头蝰之后的心理反应——确实,以前大家从来没有见到过白头的蛇,故难免会产生诡异之感。


    还有些报道,则有意无意地夸大白头蝰的毒性以及它的稀有程度,弄得读者对这种蛇既恐惧又好奇。其实,白头蝰并不可怕,也算不上极其罕见,那么它到底是怎么一种蛇呢?不妨先来说说清楚。首先,白头蝰在国内分布很广,从西南到华东,乃至西北的部分地区,均有分布。不过由于其种群数量少,加上又是喜欢夜间活动,故遇见率很低。其次,在中国的众多剧毒蛇中,白头蝰的毒性并不出众,只能算中等。尽管如此,白头蝰还是具有很强的独特性,因为它属于蝰科中古老的原始类群,且只有单属独种(即蝰科白头蝰属下面只有白头蝰这一个物种),因此在研究管牙类毒蛇的起源与演化上占有重要地位。


    另外,白头蝰进入冬眠的时间可能比较晚。我注意到有报道称,2016年11月16日晚,有人在奉化锦屏街道黄夹岙村发现一条白头蝰。多年来,我在夜探过程中特别留意在路边寻找白头蝰,甚至在深秋的晚上也出门去找,但迄今还是无缘在野外见到这种蛇——准确地说,是这种蛇的活体。


    今年10月中旬,朋友王聿凡告诉我在四明山里某个地方有寒露林蛙,因此我特意去找,果然毫不费力就找到了这种蛙。后来我一看地图,发现这个地方就位于曾出现过白头蝰的大隐镇的隔壁(也就是同一座山的东西两侧),因此心中一动,决定多去那里几趟,找找白头蝰。10月21日上午,我和女儿去那里看地形,为夜探做准备。那天我们正沿着山路往下走,望见前方路面上有一条被碾死的小蛇,隐约看到它身上有暗红的条纹,故当时我还以为是一条赤链蛇。走近低头细瞧,我忍不住惊叫了起来:“白头蝰!居然是白头蝰!”我女儿也大吃一惊,急急忙忙跑过来看。是的,如假包换,眼前就是一条白头蝰,可惜已经被路过的车子碾死了。而且,从血肉的新鲜程度来判断,它应该就是在不久前的夜里或清晨被“路杀”的。


    “它好小啊!好可怜!”女儿说。


    是的,这条白头蝰比我们想象中的样子小很多,它看上去应该已经属于成体,但体长估计只有30多厘米,比资料上介绍的“白头蝰体长通常为50-60厘米”还短。


    我马上先用手机拍了照片,发给朋友李超(他多年来也一直在寻找白头蝰)。他也很兴奋。于是,当天晚上,我就和李超一起来此夜探,可惜兜到半夜,压根没有见到白头蝰的影踪。


    华南兔在眼前“跳舞”


    比起白头蝰来,我寻找华南兔的运气要好上那么一丁点儿——因为,我好歹看到了活的,而且不止一次。华南兔,就是在中国南方广为分布的野兔,原本数量很大,但近些年由于适宜栖息地减少,再加上遭受长期非法捕猎,使得华南兔在很多地方变得难得一见。


    说起野兔,难免会想起“守株待兔”这个成语。它的典故出自《韩非子·五蠹》:


    宋人有耕者。田中有株,兔走触株,折颈而死。因释其耒而守株,冀复得兔。兔不可复得,而身为宋国笑。


    大致意思是说,宋国有个耕田的人,见到一只奔窜的野兔撞树根而死,于是他不再干活,傻傻地守在那里,以期再白捡一只野兔。当然,我们在这里不讨论这个寓言的含义,而是来看看野兔的习性。寓言里说的野兔未必是华南兔,但其习性却与华南兔无异。华南兔无论在白天和夜里都会活动、觅食,不过白天都躲在灌木丛或高草丛中,当有人走来时,它仗着自己的保护色先是一动不动,等走得很近了它才突然飞奔逃窜,速度极快,有时慌不择路,乃至撞到什么东西也是有可能的。


    我第一次在野外见到华南兔,是在多年前的初夏,那天夜里我独自到山里拍雨蛙。车子行驶在山脚的小路上,周边是一片荒草地,忽见一只野兔从路边跳出来,它被雪亮的车灯照得清清楚楚。只见它在前面蹦蹦跳跳,一拐弯就不见了踪影。我赶紧停车,拿着手电筒仔细搜索,但没有找到。


    第二次见到,则是在今年的6月。那晚,我和妻子驱车到四明山里的一个古村看萤火虫,下山的时候我开得很慢,注意观看路面上有没有蛇。到了半山腰,一个小动物忽然从车头左前方的路边灌木丛里跳了出来,落在路面上。“华南兔!”我低呼了一声。这小家伙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,估计它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暴露在汽车的灯光下。于是,但见它一个劲地跳着往前跑,不走直线,而是以S形前进,速度也不是很快。我在开车,不可能拿相机拍照,只好以更慢的速度尾随着兔子。神奇的是,明明在盘山公路的两边都是茂密的树丛,它却不往那里钻,而始终不急不慢地在公路上跳跃着向前,有时还蹦得老高,就像一个在随性跳舞的小孩子。我们开车跟着走了足有四五百米,它才像刚醒过来似的,猛地往左一跃,消失在了被黑夜包裹的山林里。这次,虽然还是没有拍到,再次留下了深深的遗憾,但我想,不管怎么说,能亲眼见到可爱的华南兔的“表演”,还是很幸运的。


    崇安髭蟾也好,白头蝰也好,华南兔也好,暂时没拍到,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。因为,跟人生一样,自然探索本身就是一段永远充满遗憾的旅程。通常,先有大的遗憾,才会有大的惊喜在前方等着。难道不是吗?关键是,我们不能轻言放弃,而是要始终前行,始终充满期待。